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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選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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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選擇

帶著酒味的熱氣拂在耳後,她的心跟著顫抖起來。陷在一個如鐵一般熾熱的懷抱裏,容不得她一絲反抗。

“……段麒麟就要來接走你了,”他抵著她的肩,語氣嘶啞,“除非你自己不願走,否則我沒有理由留下你。”

“我知道我根本留不住你……你只讓我抱下就成。”他好像真的醉了,一直湊在她耳邊說話,“過了今晚,你我還是兄妹相稱,我做我的海疆皇帝,你當你的大燕皇後。再想如此接近,只能在夢裏了……”

“越崢……”她聲音微哽,喉頭發緊。

“你別說話,聽我說就行。”他勒了她一下,沈沈的回憶起來,“我不知是何時開始牽掛你。或許是你三番五次在我身邊奄奄一息,死裏逃生。或許是上個月,我背著你漫步在皇宮裏,感覺到你微若蟬翼的呼吸。也或許是破開川泠城門,於千軍萬馬中看見你在金鳳臺對我掉淚。又或許……我在天順皇宮第一次見到你時,就逃不開了。”

“長寧,我很是對不住你……”他把她摟得更緊,聲音有點痛苦,“你中毒病得那樣慘,我不能幫你出氣,這或許就是命。段麒麟可以為了他心愛的女人,對任何一片土地,任何一個人亮出刀鋒,可我不行……”

“你曾經說,男歡女愛,女子太卑微,總是輸家。”他輕輕笑了一下,氣息灼熱,“或許是對的,可是我覺得,最卑微的不只有女子。我輸成這樣都不找你討債,你得一輩子把我記在心裏才成。”

燕長寧哽咽不語。

“好了,”他語氣裏有了一絲淒然的味道,“你就當我說的是醉話,不要難受,不要覺得欠我。我不向你要任何回報,這是我自己的事。就像你說的,我已經有了妻子,很快還要有兒子了,我甚至擁有整個海疆,羨煞旁人,老天爺都要嫉妒我了。你若是同情我,可憐我,以後遭了難不再找我幫忙,那就是瞧不起我,清楚了麽?”

燕長寧被他扳過來,月色皎然,他看清她的臉,有些心慌意亂的擦著她的淚,“對不起,長寧,我不該給你說這些……我只圖自己痛快,忘了你是個怎樣的人。你千萬不要有負擔,否則,孩子的滿月酒你休想收到請帖!”

燕長寧擡首望他,破涕為笑,嗔道,“堂堂一國之主,竟然用孩子的滿月酒來威脅我!”

見她不掉淚了,他愁色一散,笑了出來,這點喜色看在燕長寧眼裏,心下又開始泛酸。她柔聲開口,“越崢,就算你不說這番話,我也一輩子忘不了你的。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改變,你不必憂心。你幫我多次,是我的恩人,也是我的知己,哪有輕易拋下知己的理由?孩子出生要叫我一聲姑母,否則我不依。”

越崢鄭重點頭,“好。我一定教育他孝敬姑母。”

燕長寧深深吸了口氣,“你且記住,我把你看成是很重要的親人,我希望你可以幸福。年輕時瓜瓞綿延,晚年時兒女膝下承歡。我喜歡你笑,你要多笑,當年金鑾殿那個朝氣蓬勃的少年,永遠在我心裏。”

越崢深深地看著她,“長寧……你這樣,叫我越發割舍不下了。”

燕長寧微楞,傻乎乎的樣子惹他笑了笑。

“還有一件事……”他再三躊躇,面有難色,“攻進天順救下你,是受段麒麟之托。他把一切都想好了,甚至預見到你不會隨他走。但是我使了個心眼,沒把你交給他,他憋了這麽久,總算是要來搶你回去了。”

燕長寧靜靜的聽著,垂下嘴角,“你知道的,我腦子自病後一直不怎麽好。我記得你們所有人,記得對你們的感覺,但是很多事情的細節,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了。”她擡頭可憐兮兮的望著他,“你……先不要與我說太覆雜的事,我現在笨,聽不懂。”

“好。”他摸摸她的臉,柔聲道,“你告訴我,你現在想起段麒麟,心裏是何感受?”

燕長寧一楞,眼神有些茫然,她搖頭,“我不知道……只感覺心裏被剜了一塊,空落落的,有時想起他甚至想哭。”

“越崢,”她輕聲喚,“我有一種感覺,很久很久了,我今天說與你。”

越崢點頭嗯了一聲,蹙眉靜靜的看著她。

她朝穹窿望過去,抿了抿唇,“我好想他。”

江邊有些微風,吹得枝葉微拂,低低的絮語,隨著江潮沈到水底,空氣中一股酸甜,久久散不開。

“我的夢裏全是他。”她向另一邊走去,嘴角微微牽起,“他一會兒是笑著的,一會兒是冰冷的,一會兒是溫柔的,一會兒是痛苦的。有些夢境鋪在血色的背景下,還有屍體。我恨得手指都攥緊了,可還是抑制不住的想他。”

越崢從後頭走上前來,安慰道,“他就要來了,你可以見到他,開心麽?”

“是開心的。”她憂心忡忡的點頭,“可是……也怕。”

越崢吸了口氣,又緩緩吐出,他拍拍她的肩膀,“長寧,你記住,不管他段麒麟有多可惡殘忍,卻永遠不會傷害你。”

“或許是吧。”燕長寧眼裏有些恍惚,“我既盼著他,又畏懼著他……”她閉了閉眼,“好覆雜,我都搞不清自己了。”

越崢在後頭看著她,神色隱在黑暗中,朦朧不清。

世事難料。誰也沒想到,寧川陷落後不久,剛稱寧川王的玉無痕竟然起兵發動了一場大規模的侵略占領,打得燕川其他城鎮部落措手不及。金戈鐵馬,日夜混戰,邊境民不聊生,硝煙彌漫。戰勢不斷蔓延,寧川餘孽在北鏡仍然埋伏有人手,北鏡的叛亂分子在海疆邊境蠢蠢欲動,不斷制造摩擦,幾欲發動進攻。

南北夾擊,剛平靜下來的燕川,又因為這場戰爭變得千瘡百孔。

好在戰場集中,均處於邊境,大燕國與海疆雖有些人心惶惶,但大部分國土依舊平靜。

燕京皇宮,三更天,燕月宮內殿燈火通明。

燈下不斷有飛蛾撲簌簌的飛,段麒麟啪的一聲合上戰報,神色陰晴不定。

陸月城和玉無塵對望一眼,誰也沒有開口說話。

“我小瞧他的野心了。”段麒麟笑得凜冽,“要麽給地,要麽給人,他倒是口氣不小。”

陸月城垂眸思忖半晌,猶疑著開口,“眼下不如就讓她在海疆住著,避避風頭?”

“不成。”他把折子一丟,冷聲道,“越是這個時候她越要在我身邊。千算萬算,沒想到他們在北鏡依然留有人手,海疆那邊只怕也不平靜。玉無痕此舉,江山或美人,他定是要一個了。”

玉無塵眉目迷蒙,不知江山美人若只能取其一,段麒麟又會怎樣選擇?

“他不貪心,只取其一,可本王,是兩樣都要。”像是回答他心中疑問一般,段麒麟從坐榻站起,勢在必得的一笑,“吩咐下去,行程不變。傳密信給越崢,他若是保護不了燕長寧,整個海疆都得陪葬。”

兩人領了命令,退了出去。

“真是心軟不得……”

空曠的大殿,飄蕩著他的嘆息,“你讓我學會了寬容,豈知刀柄向外,刀尖對著的,則是自己?”

這邊,海疆皇宮,南承殿,燕長寧拿著戰報細細的看,眉頭漸鎖。

“玉無痕是在公然向段麒麟討要你,”越崢解釋道,“若不將你交出,他就要大開殺戒,占領大燕國土。”

燕長寧合上戰報,問,“他焉知會否成功?”

越崢冷笑著搖搖頭,“成功與否對他不重要,他的目的,是造成威脅。得不到你,總會毀掉大片土地,你又焉知這對他來說不是一種成功?”

燕長寧靜默不語。

“玉無痕本就是個十分偏執的人,”越崢有些擔憂的道,“更何況骨子裏又有魔性,對他來說,這世間沒有規則,他能提出這種要求,已經算很守規矩了。”

燕長寧自嘲地笑了一下,“我這樣子,可算是當了一回紅顏禍水?”

越崢摸摸她的臉,低笑道,“你不是禍水,是福星。”

“燕川百姓無辜,”她皺了皺眉,“我得想轍。”

越崢眉梢一挑,沒有言語。燕長寧靜靜思忖良久,還是恨鐵不成鋼的嘆口氣,“完了完了,我真的變傻了。”

越崢會心一笑,吩咐宮娥進來為她侍候洗漱更衣。臨走前,他坐在床邊拈拈她的被角,“你現在就是個小傻子,沒有武功,沒有頭腦,一切仰仗燕王和我,所以,安心睡吧。”

燕長寧垂眸一笑,縮進被窩。越崢嘆口氣,起身扭頭,卻被她扯住袍角。

“我覺得……”她囁嚅道,“我……不希望玉無痕受到傷害。這是我的初心。”

空氣裏燃著安神香,他在一片香塵中沈默,眼裏有星點亮光。她有這樣的初心,段麒麟卻不跟她一樣。這兩人情到了,可總有許多事情把他們往不同的路上逼。

“知道了,安心。”他拍拍她的手,塞進被窩。

範庭見越崢從南承殿出來,立馬迎上去。

越崢冷著臉吩咐,“傳我皇令,派遣重兵趕赴邊境支援,一刻松懈不得,絕對不能讓北鏡叛賊打進我海疆半寸土地!”

“另外,皇宮內外加強戒嚴,尤其是這南承殿,有什麽消息一律匯報與我。各個港口城門實行嚴格盤查,封鎖北鏡渡往錦縣的所有岸口。”

範庭應了聲,越崢又問起大燕戰況,他皺眉報道,“不太樂觀。玉無痕之前攻勢如火,讓人措手不及,好在眼下停歇了半會子,燕王也得以喘口氣。”

“這口氣兒還不能喘久了。”越崢冷笑譏諷,“玉無痕還真是給燕王出了道江山美人的難題。”

“依皇上看,”範庭好奇的發問,“燕王會作何選擇?”

越崢擡頭看向天邊之南,眼裏倒映星雲迷蒙,氤氳清輝。他眉梢一挑,“作何選擇?”他回頭望了望範庭,笑道,“他不會選擇。”說罷扭頭就走,留下模棱兩可的答案和一頭霧水的範庭。

南承殿內殿,燭火昏暗,歐陽夏如往常一樣倚在床頭,手中把玩著燕長寧墨綢般的發,一縷縷纏在指間,指骨流連,頗有些繾綣之味。

“你猜得不錯,”燕長寧閉著眼道,“果然會有戰爭。”

歐陽夏輕笑一聲,“人的欲望是個無底洞,得到了這個,就想要那個。玉無痕再怎麽有魔性,到底也只是個人。”

燕長寧思忖半晌,突然睜開眼,側過身子,杵著下巴擡眼看他,“歐陽夏,你的欲望是什麽?”

歐陽夏手一僵,絲絲縷縷秀發從指間滑下。他摩挲著指尖,低頭看她。白雪般的肌膚,眉心一點紅突然顯得那樣刺眼,如玉般的頸彎出美好的弧度,讓人想一探往下。

他眉梢一挑,“我的欲望,你還不清楚?”

燕長寧漫不經心的笑了一聲,“你老裝出一副暧昧的姿態,到底是想掩飾什麽呢?我只是一個女人,再美,也美不過這大好江山。你就告訴我吧,你想要的,是什麽?”

她眼裏有一抹靈動的光,像極了帝寒谷那幾道清澗。月下微風裏,她曾經坐在岸邊,將光潔的腳丫子探進去,臉上露出些小孩子吃到糖的表情。從那時他便知道,長寧貪涼。以往不覺得美人玉足池邊的景象有多美,可現在想起,真真如同畫中仙子。那道溪澗,也成為了他時常踏足的地方。

他看了看她蓋在身上的絲被,上好的蠶絨縫在裏頭,輕薄卻保暖。他都忘了,長寧從什麽時候開始,這樣怕冷?又是從什麽時候起,帝寒谷的每一處都依稀浮現她曾經的身影?

歐陽夏維持著挑起的眉梢,伸出微涼的手指,一下下點在她猩紅的額間,“我記得你同我說過,愛一個人,是愛她的靈魂,而非皮囊。”

燕長寧垂眸,又長又慢的嗯了一聲,點頭道,“仿佛是這麽說過……可是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。”

歐陽夏收回手,“很多問題是不需要答案的,因為要用心去感受。”他略頓了頓,眼裏浮出些暧昧神色,“能讓人放棄江山的,不一定是絕美容貌,或許是那副靈魂被人牽掛,叫人甘願為之付出一切。”

燕長寧靜靜的擡眼看著他,他是在同她爭辯麽?女人再美,美不過大好江山。可是讓人牽掛的,不是美貌,而是靈魂。

他倒是把她說過的話還回來了。

罷了,對於這人,她向來猜不透。今日興致好所以問問,再糾纏下去嘴皮子就該破了。她無謂一笑,躺回被中,輕輕打了個呵欠道,“……男人不容易,總有兩難的時候。”

“你焉知女人不會有兩難的時候?”歐陽夏反問她。

燕長寧瞇著眼笑了笑,“別的女人我不知道,不過我應該是不會有了。”說罷,閉眼困覺去了。

殿內描金香爐裊裊升起安神香的煙子,四下裏只有微微蟬鳴。天窗那邊開了一絲縫兒,透進些疏朗星光。歐陽夏不再看她,將頭輕輕靠在床柱邊,嘴角在幽深暗光中微微翹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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